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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爱恋(Obsession)(1 / 2)



某天早上。还在睡梦中的凯突然感觉身体被人摇晃,醒了过来。



“——凯~。喂~,快醒醒~,凯~。”



凯被这拖长的声音催促着起身。他擦着惺忪的睡眼看过去,只见室友乔纳森·耶利内克表情犯愁的站在床边。他们从入学开始已经同住了三年多,虽然比不上剑花团的成员,但也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感,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嗯?怎么了,已经到时间了吗?”



“还没有啦~。不过总觉得~你那个盆栽啊~。怪怪的~。”



乔纳森说着指向窗边。那里摆放着好几个凯正在培育的盆栽,但唯独其中一个摆在和其他几个相隔甚远的地方,而且还用魔法阵仔仔细细地围起来。那植物青黑色的主干上伸出互相纠缠的枝条,上面结着一个红色的果实。枝条还在微微蠕动,带有和其他植物完全不同的不详气氛。



“……竟然已经结果了。长得还真快。”



“没事吧~?会不会伸过来~?”



“……不瞎碰就没事。除了给它喂血的我以外。”



凯回答他,拿起枕边的杖剑走到窗边,用刀刃微微划开指尖,伸到花盆上方。红色的水珠滴到土上,顿时被黑色的土壤吸收,异形植物像是在表现欢喜一样全身剧烈晃动。凯看着它哼了一声。虽然外表多少有些可怕,但他已经习惯培育危险植物,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脑海中浮现出的反而是自己得到眼前这颗植物的经过。那是上个学年一件无法忘怀的事情。



由于培育濒危物种等多个成就,凯·格林伍德在魔法生物学上的实力在同学年间广为人知。但是——明确了解他成绩第二优秀的科目是什么的学生并不多。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今天要让大家朝着咒者的领域跨出一步。”



咒术的授课教师瓦蒂亚·穆维兹卡米利的沙哑声音响起。这门课一直都是在室内教室里授课,但今天却让学生们在室外实习区集合。习惯金伯利的课程的话,便大致能够猜出其中的缘由。再加上瓦蒂亚背后挤满了许多动物,也印证了学生们的猜想。



“在之前的课程中,我教给大家诅咒的性质、传播途径等应对诅咒的方法。……可是,这些只不过是魔法师的普通教养,大家都清楚吧?



区分咒者和其他魔法师的界线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否将容纳到自己体内的诅咒当成力量来运用。到目前为止,你们受到诅咒时,都只会去想如何解除对吧?可是,接下来要反过来。你们需要考虑如何亲近它。”



瓦蒂亚一边说一边挥动魔杖。于是动物们同时动了起来,它们走进实习区,每人一只排列在数目相同的学生们面前。凯仔细观察它们。那是类似山羊的魔兽,但它们呼吸剧烈,双眼昏沉而充血,原本是不掺一丝杂质的乳白色的毛发现在染上了扭曲的斑点。一眼就能看出是带着诅咒的个体。



“如你们所见,我从小凡妮那里要来微睡山羊(drowsygoat),给它们染上了诅咒。各位同学接下来要将这些孩子们一人杀死一只,从他们身上接收诅咒。今天只要在容纳诅咒的情况下能平静下来就算及格。第一天的时候每个人之间的差距会特别大。有余力的孩子可以告诉我,我还会再追加简单的课题。”



听到课题的内容,站在凯旁边的朋友们表情严肃的小声说:



“……卡蒂没来是正确的呢。”



“嗯,她肯定做不到这种事。”



“在下提不起劲……但只要把这当成是为了获得食粮而进行的杀生,就还算可以。”



奥利佛、雪拉和奈奈绪虽然皱起眉头,但都还有余力。因为他们知道控制诅咒时自我控制很重要,而且自己已经修炼到了较高水平。和咒术相合性好的凯也一样,他们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向最后一位朋友。皮特本人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脸色略微苍白。



“准备好了吗?你们可以痛苦地杀死它们,但那样的话诅咒的控制会变得更难。今天还是建议大家干脆利落地下手。啊,当然最后会由我全部接收,请大家放心。那么——开始吧。”



老师发出号令,凯几乎在同时打头阵。他拔出白杖,毫不犹豫地伸向微睡山羊的头部。由于他在老家有过同样的经验,不会烦恼于要使用什么咒语或意念。



“……完全麻痹(因佩蒂安多姆)!”



他狠狠地射出咒语,被击中头部的微睡山羊顿时毙命,摔倒在地。这是通过剧烈麻痹大脑来进行的迅速安乐死。瓦蒂亚看到后咧嘴笑了。



“真是温柔。你在老家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得到魔杖后,父母立刻就教给了我。他们的口头禅是:不要给奉上性命的对手无谓的痛苦。”



凯一边叹气一边说。其他四位朋友看到之后互相点头,也跟着使用同样的方法。凯注视着他们,这时,他脚边刚刚杀死的微睡山羊尸骸中慢慢渗出了某种朦胧的东西。



“……来了……”



凯做好心理准备等待诅咒。隔了一拍,一股异物感伴随着疼痛流入他的全身,凯尽量不抗拒地接受。在他迅速完成接纳后,同样的东西也稍晚一些流入了朋友们。他们各自集中注意力进行制御,然而——



“……呜……!”



皮特无法控制容纳的诅咒,膝盖颤抖,凯立刻走过去,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扶住他。



“放松,皮特。不要轻易地想要将它怎么样。只要清晰地保持意识,然后集中注意力去感受。”



“……啊、嗯……”



通过肩膀感受到的体温令皮特稍微找回了一些冷静,然后他也按照建议面对自己体内的诅咒。同时,完成了控制的其他三人也看着他渐渐安定下来的样子放心地松了口气。这时,凯突然看向老师问:



“老师,这个尸体我能拿走吗?反正都这样了,我想把它解体吃掉。——奈奈绪呢?你也觉得吃掉的话心情更舒畅吧?”



“请务必!”



接到话头的朋友立刻举手回答。凯微笑着点头,再次看向老师。



“就是这样。另外,可以的话也给我追加课题吧。”



“……嘻嘻,当然可以。”



瓦蒂亚大方地给出许可。学生们偶尔会展现出好事的行为,她既不责备也不傻眼,而是无比怜爱地注视着。



“——凯,你的状态怎么样?”



下课后,凯和同伴们分开,扛着微睡山羊的尸体一个人走在走廊上,在周围人影消失的瞬间,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那独特的沙哑声音不可能会听错,他转身面对对方。那是刚才刚说过话的咒术老师。



“还可以吧。瓦蒂亚老师,您有什么事?您的课我今后也会认真上啊。”



“嘻嘻嘻,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特别优秀。”



听到凯的随口回答,瓦蒂亚咯咯笑了。凯看着她不详中还残留着女童稚气的表情,自己也觉得自己已经适应许多了。以前若是靠近到这个距离就会因为诅咒的气息而呕吐,现在他只会略微紧张,能够忍耐普通闲聊几句的时间。



“咒者也有各种各样的类型,但果然还是大度又有耐性的孩子更适合。因为那几乎就等于与接受的诅咒相处时的度量。”



“我很高兴,但您夸我也没用哦。”



“这种随口回答就足够让我高兴了。因为能和我普通地说话的孩子很少呢。”



瓦蒂亚带着些寂寞低声说。凯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她又像连这也看出来了一样继续说:



“我还想和可爱的你再多聊聊,但让你太胡思乱想也不好,就进入正题吧。——情况稍微有些改变,我在下个学年不一定能留在金伯利了。”



“……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能细说,你最好也不要打探,只要知道我可能会离开学校一年左右就好了。……不过若是那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能就会被大卫老师抢走了吧?”



瓦蒂亚在困惑的凯面前嫉妒地撅了噘嘴,然后又翘起嘴角。



“所以,先预支一点偏心。——伸手吧。”



凯屏住呼吸伸出手。黑衣内侧伸出一根白色的手臂,手中握着的一个小东西落到了他的掌心。凯看着那东西皱起眉头。他一眼就看出那包裹着植物性质硬皮的东西是什么。



“……种子……?”



“我想要告诉你咒术的魅力,就把我的诅咒稍微借给你一点点。嘻嘻,为了让你更容易操纵,我把它装进植物里了。”



“这个该怎么用?”



“将它种植在混有你的血的泥土里培育。一个月左右就会结出‘果实’,收获果实后放在怀里就行了。在关键时刻肯定会派上用场的。”



听了说明,凯沉默下来。瓦蒂亚围着他转起来。



“你想要迅速获得力量吧?在这一点上,咒术要比魔法植物快得多。因为这从一开始就是只为了伤害他人而存在的技术。”



“……可是,我……”



“你不想当咒者对吧?我知道,毕竟携带诅咒的话也会对人际交往和培育植物造成影响呢。可是,只要你熟练起来,这些都是可以掩盖的——最重要的是,你还不知道用这些不便做交换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力量。我想,等你确认过后再决定也不迟。”



凯自知自己听着她的话,心里抵触越来越弱。金伯利的教师们大多都喜欢凡事直说本质,但瓦蒂亚愿意花费功夫扫清外围障碍。凯觉得她一直以来一直是这样的。在花费以年为单位的时间“养熟”自己之后再开口邀请。



“你不用这么烦恼,随便试试就好了。你现在的朋友之中没有咒者吧?那么你学会如何使用就会很方便啊。在重要的孩子受到诅咒时,说不定也可以帮到她呢。”



“……”



“嘻嘻,你不必担心,这些诅咒只是借给你的。当我回到金伯利就会完全回收,就算我有什么万一,这种程度的其他老师也能处理。我不会就这样零敲碎打地把你泡进诅咒里的。至少可以相信我这一点吧?”



被她低头抬眼地这样问,凯也只得点头。



他从第一次上课时就坚定地秉持“不会光是因为她是咒者就讨厌她”的态度,这也是凯人格拥有的本质才能。他握住“种子”收进口袋,于是瓦蒂亚微笑着在凯面前站定。



“你愿意收下了呢。那我的事情说完了。……话说回来,你积攒了相当多呢。”



“……?在说什么东西?”



“说到积攒那只会是一个东西啦。唔嗯,是什么呢。光是『没做』不会变成这样。难道你身边有特别疼爱却不能出手的对象吗?”



瓦蒂亚说着,用手指点着脸颊歪过头。凯困惑了几秒钟,终于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一口气羞红了脸扭过头。看到他青涩的反应,瓦蒂亚咯咯笑了。



“真可惜,如果你是个正经咒者的话我就能帮你爽爽了。一边分享诅咒一边交欢非常舒服哦?就像互相融合在一起沉入同一滩泥里一样。”



“……多管闲事……!话说您也太露骨了吧!”



“嘻嘻。你也明年就是高年级了,我自然也会用相应的方式来对待。……不过,请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对谁都会说这种话哦?”



瓦蒂亚说着,上前一大步。她钻进僵硬的凯怀里,吸了吸鼻子。



“你一直都带着太阳公公的气味呢。……我最喜欢这种气味了。金伯利应该也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孩子吧。……真羡慕能够找你撒娇的孩子。”



“……”



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陷入沉默。……他也略微自知。在金伯利这个地方,随着年级增长,黑暗越来越浓重,像他这样的类型反而少见。卡蒂会粘着他寻求治愈,奥利佛会在他身边露出安详的表情,恐怕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



“可是——若是你能沉入同一片黑暗,那便会更加惹人怜爱。……凯,请你记住哦。”



瓦蒂亚最后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凯目送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与她咒者的身份匹配,唯独最后这句话,完全就是诅咒。



“……可恶。虽然知道很危险——但就是无法讨厌她。”



凯回想起那寂寥的面容,挠了挠后脑勺。乔纳森从背后看着他,回到床上翻了个身。



“凯看起来~有很多烦恼呢~。最好不要积攒太多哦~。”



“所以说我没有积攒啦!”



“为什么会因为这句话生气~?我也要再睡一会儿~,出门前叫醒我哦~。”



乔纳森说着,裹起被子闭上眼睛。房间立刻安静下来,凯盯着孕育着诅咒略微蠕动的盆栽,长长地叹了口气。



上完上午的课在“讨议厅”休息的时候,凯再次认识到自己升上了四年级。 在“友谊厅”里,包括青涩新生在内的低年级学生总是热闹非凡,相比之下这个高年级的空间则充满沉静的气氛。不过,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年轻气盛,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随时都能拔出魔杖响应厮杀”的心理准备。



“——凯!你看看这个!”



就在凯默默地切开薄饼送进嘴里的时候,突然被人从背后猛地抱住。那是和低年级时完全没变,依旧精力十足的卡蒂。凯被她正不断增加存在感的胸部压住脖子,皱起眉头,但卡蒂本人却毫不在意,在他面前打开一本书。



“……哦哦。怎么了?”



“这里。这里写的,和之前读的那本书很不一样。形态变化产生分歧的原因似乎不只有单纯的魔素浓度。根据我的直觉,这是——”



“怎么了?”



这时,又有迟来的其他同伴从旁边探过头来。卡蒂和他在近距离四目相对,慌忙从凯身上离开。



“哇,奥利佛……!什什什什么事也没有!只不过有点在意现在正在看的这本书里面的内容……!”



“是吗?也许我也能帮你一起想?”



“不用了!我、我想暂时一个人想想看!”



卡蒂一边掩饰一边慌忙离去。她虽然能够毫无顾虑地对凯撒娇,但在奥利佛面前却是害羞占了上风。凯略微感到得救,哼了一声,这时奥利佛关心地看向他。



“……凯?你看上去也不太舒服——”



“啊,真是的,我没事啦!我一直以来的优点就是有精神嘛!”



凯忍不下去,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他一边快步离开“讨议厅”一边心想:不知为何今天感觉不好。也许是因为从培育的植物中回想起了和瓦蒂亚老师的对话,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有杂念粘在脑海里,因此连面对同伴都无法保持如常。



这种时候就集中注意力去做完全不同的事情吧。凯这样想着去到了图书室,但他伸向书架上的书的手不经意间和别人的手重合在了一起。凯吓了一跳看向旁边,只见比自己低一级的学妹莉塔·阿普尔顿正站在那里。



“……啊……”



“……哦,莉塔。你也来看书?”



“是、是的。魔法生物学的课题要分析二层的植被……”



“这样啊,抱歉打扰你了。”



凯把书让给她,准备走向其他书架。但莉塔稍微犹豫了一下,从背后叫住了他。



“……那、那个!”



“嗯?”



“您——您能陪我一会儿吗!其实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啊,没问题。正好,我也想转换一下心情。”



凯一口答应,转过身来。莉塔红着脸,高兴地笑了。



如果是问问题的话,最好去方便说话的地方。两人这样想着,抱着相关书籍去到最近的谈话室里坐下,开始讨论莉塔的课题。由于是前一年刚走过的路,凯在讲解得很顺利,不到二十分钟就完全解决了疑问,莉塔放心地出了口气。



“……谢谢您,我的理解加深了许多。”



“哦。在金伯利住得长了就容易忘记,迷宫的环境其实非常特殊。即使是同样的植物,也不会长得和地面上一样。我们在写论文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这一点。”



凯点头,把自己过去的挫折和学妹重叠到一起。旁边的莉塔偷看着他的侧脸,露出微笑。



“……变回平常的学长真是太好了。那个,抱歉这也许是我的误会……您看起来有点累。”



“你也这么觉得啊。唉,看来是我不中用了啊。”



“……如、如果您有什么烦恼!方便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说……!”



莉塔在膝盖上握紧拳头,下定决心踏出一步。凯仰头看向天花板,露出苦笑。



“算不上是烦恼啦。只是和往常一样在考虑怎么和伙伴相处。……啊,你和丁恩、泰蕾莎们处得还好吗?”



“我、我这边一切顺利。小泰蕾莎那趟旅行玩得非常开心,也给我讲了许多学长老家的事情……”



“哈哈,那真是太好了。你跟她说,如果她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来我家玩。”



凯开朗地笑着说。但是,即使在这样的举止中,莉塔也感到无法完全掩盖的苦恼影子,抿紧了嘴唇。她平日里就总是注意观察凯。因此,她也能想象得到,他这位乐天之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如此苦恼。



“……您一直在烦恼的……是关于……奥托学姐吧?”



“……唉,我不否认。若是放着不管,她是最危险的。”



凯实在难以糊弄过去,抱起胳膊轻轻点头。然而这些抱怨不该跟学妹说。看到他一句话也不多说都憋在心里的样子,莉塔的心中也搅动着焦急。



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一直一直仰慕着你,现在也如此难耐地想要帮助你啊。



当然,她不会说出口。将这些话拼命塞回喉咙里——所以,有别的话转而被推了出来。那是她一直封在心底的心情,与对凯的思慕互为表里。



“……我……我觉得那个人很虚伪……”



“嗯?”



“……她从很早以前就喜欢霍恩学长,一看就知道。但是……她却那么一直粘着格林伍德学长……。……那、那样简直就像是——利用学长……来宣泄无法接触霍恩学长的不满……!”



听到那带着昏暗热量的声音,凯睁大了眼睛。此时莉塔也捂住嘴巴,她理解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一下子全白了。



“对——对不起。我、我……”



“喂、喂,莉塔……”



“……唔……!……我——我先走了!”



莉塔再也忍不下去,站起来跑了出去。凯在谈话室的一角呆呆目送她的背影,低声嘀咕: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够造孽的。”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凯吓了一跳,站起来转过身,只见一位小个子的朋友夹着一本厚厚的书站在那里。



“……皮特……”



“你别生气啊。毕竟是在这种地方,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皮特先解释了一句,然后环视周围,谈话室四处好奇地看着他们的学生们慌忙移开视线。莉塔太过激动,忘记架设遮音屏障,周围人都听到了他们对话最后的几句话。凯发觉这一点暗想糟糕,抱住脑袋,皮特在他面前上前一步。



“只不过,我也有点在意你的情况。不管怎样都对卡蒂付出得太多了。即使你是自愿的。”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一把推开她吗?推开现在的卡蒂?”



“不是。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也会感到为难。能够承接她的只有你,我就算想那样做,也无法模仿。”



皮特明确地否定,然后盯住凯的眼睛。



“我想说的是平衡的问题。意思是你也应该去渴求卡蒂。……不如说,你为什么不那样做?你又不是她的父亲吧?”



“……不……她不是那种对象……”



“那谁是那种对象?按照刚才的趋势,你是要找Ms.阿普尔顿吗?……那边倒是看起来挺简单的就是了。”



“——喂!”



从这样的上下文中冒出学妹的名字,连凯都忍不住生气地抓住朋友的肩膀。但皮特不为所动。他用没有阴霾的眼睛仰视着凯的脸,淡淡地问:



“……卡蒂找你撒娇。那么凯,你要找谁撒娇?”



“——”



听到这总结起来的问题,凯说不出话来,呆呆伫立。皮特轻轻拿开他放松了的手,整理好长袍,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能把事情在自己人之间解决,找卡蒂是最好的结果。我的意见就是这样。……说实话,我不希望你和Ms.阿普尔顿或其他学生的关系变得太深。那样的话卡蒂又会变得不安定。如果你足够灵巧,能瞒着我们找情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饶了我吧……”



凯放弃回答,跌坐回椅子上。皮特突然露出微笑,继续走近他。



“抱歉,别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并不是要故意刁难你。



……是啊。所以,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想找卡蒂的话——”



皮特说着,伸手抚摸凯的脸颊。他将嘴巴靠近困惑的朋友的耳边。



“我可以接纳你。……在把事情在自己人之间解决这一点上,找我也是一样的。”



“——啊?”



耳边的悄悄话令凯僵住了。在他做出反应之前,皮特就是退开,若无其事地离去了。



“如果有想法的话就早说哦。我也需要做些准备,可不希望突然就被推倒。”



“喂、喂——!”



挽留的声音并没有发挥作用,皮特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上。沸腾的大脑里又添加了混乱的原料,凯忍不住用双手抓挠脑袋。



同一时刻。在换了主人的学生会总部,新成员正要召开会议。



“——到齐了啊。那就开始吧。”



坐在桌子上座的小个子七年级学生宣布。他是颠覆了事前民意调查结果、继承戈弗雷成为新学生主席的提姆·林顿。在金伯利,着装规范原本就形同虚设,可爱的女装打扮已经渐渐成了提姆的标志。若要说突兀的地方,比起外表,反而是他本人作为主席的行为举止。



“在讨论之前先问一句……有没有人已经大致掌握了现在金伯利正在发生什么的整体情况?”



在提姆的左手边,一位六年级学生发言。那是从本学年开始担任主席辅佐的男生帕西瓦尔·沃雷。在选举战中,他是对立阵营拥立的候选人,也是与提姆竞争的政敌,但提姆本人却说:“那家伙挺能干的吧?”以这一句话为契机,他讽刺地被提拔成了新学生会的干部。不难想象,他在收到指名时心中有多么复杂的感情,但至少他本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恐怕没有呢。说实话我也完全不清楚。虽然之前还有些预测,但由于<大贤者>的赴任,大脑完全宕机了。真是服了,我还有很多欠款没还呢。”



在提姆的另一边,一位七年级女生将脸贴在桌面上无力地抱怨。不用说她正是薇菈·密里根。她从戈弗雷时代起就经常协助学生会,在选举中也做出了重大贡献,一开始就被内定为了干部,但她也是沃雷被提拔为和她一样的主席辅佐的最大原因。“那家伙要怎么管住啊。”“我可不愿意,不干。”“算了,干脆找个正相反的超级认真的家伙怼上去吧。”——这就是确定人事时讨论内容的总结,不过大家一开始就一致同意:“唯独财政绝对不能交给她”。



“在展开想象之前,先理清确定的事实。达瑞斯老师、恩里科老师和迪米崔老师在三年中接连失踪,凡妮莎老师和瓦蒂亚老师被派去校外。相对的新来了三位教师,其中一位是<大贤者>罗德·法夸尔。”



一位四年级男生一边用魔杖在桌子上空写字一边总结信息。他是从本年度开始加入学生会成为书记的理查·安德鲁斯。考虑到今后的运营,学生会当然想要招揽实力可靠的四年级学生,在决斗联赛中表现活跃的选手大多被招呼,但最终只有他一个人接受了邀请。理查在选举战中也处于协助对立阵营的立场,他和沃雷都算得上是非常柔软的录用。



“加上泰德老师就是四个人了呢。不过,包括他在内的三个人都是金伯利的相关人士,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有<大贤者>性质太不一样了。我想理由不用说大家都知道。”



“考虑到这方面的疑问,有几位学生希望能叫来这里,但是——果然还是不行吗?Mr.安德鲁斯。”



面对沃雷的确认,理查摇头说:



“很遗憾。我试探地问了Ms.麦法兰和Mr.欧布莱特能否出席,但两人都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们说:家里没有通知他们任何事,就算通知了也不可能说出来。”



“那倒也是。Ms.麦法兰在决斗联赛上刚被西奥多老师揍过,Mr.欧布莱特的父亲则是<五杖>的现任首席吧?以他们立场都不可以随意泄露情报。不过在说这些之前我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有被告知。”



密里根趴在桌上噘着嘴说。提姆听完后重重点头抱起胳膊:



“算了吧,不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现在只要弄清这一点就行了。反正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不要让学生白白死掉,就只有这一件吧?”



“为了做到这件事,我也想尽可能掌握情况啊……。话虽如此,在臆测上再加臆测也没有用处,这我同意。现在我们也只能根据有限的情报来采取自卫策略。”



“既然这些大家都同意,那就赶紧对进入迷宫进行限制吧。这已经算不上是思想不同,完全是紧急措施了。谁也不想在现在的情势下让低年级暴露在危险中吧?即使我们不行动,校方大概也会提出。”



“我对大方向没有异议。但是我们应当设想到那些低年级会感到不满。完全禁止进入当然不在讨论范围内,即使将条件限制为必须有高年级监督,我想也是反感更多一些。以我来说,想要提议附加人数要求,并且根据实力发行迷宫的‘入场许可证’。当然,要每层区别设置。”



沃雷提出具体的方案。理查将这些内容记录在空中,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考虑到越是在深层遇难救助就越困难,这应该是妥当的标准。……但是寻找这种规则的漏洞已经等同于金伯利学生的本能。我们必然需要在迷宫入口和各层边境设置相应坚固的‘关卡’。这样一来——不只是校内的绘画和镜子,在迷宫内也需要派人常驻,我们现在有这样的余力吗?”



“我也考虑过这一点,但应该没有那么困难吧?首先,对于四层以下的深层,反而不需要‘关卡’了吧?能潜到那么深的地方的学生,担心他们也没用。若只是在二层和三层的入口派人值守,那和之前的巡逻也没什么大区别。变成许可制进入的话,我们管理起来也会方便得多。”



密里根没太反对只是补充。考虑到她和沃雷的关系,善意地看这是自制的表现,但令人为难的是这也可以看作是单纯的有气无力。在这一点上沃雷已经几乎放弃,他继续深入话题:



“如果光看保障学生安全的侧面,确实如你所说。……可是,在分析情况上呢?掌握有哪些学生会出入深层,应该也能带来不少信息。”



“——帕西瓦尔,你是在怀疑学生吗?”



提姆笔直地注视着并用名字称呼他。他突然的压迫力令沃雷吃了一惊,但沃雷没有表现出来,继续说:



“作为可能性之一,不能无视。就算当杀害教师的主犯有些牵强,一部分学生提供了协助也十分有可能。”



“那倒是。不过我们可爱的主席的意思是,学生会不该表现出怀疑他们的姿态。Mr.沃雷。”



密里根在桌子上将脸换了个方向,咧嘴笑着补充。沃雷沉吟起来,提姆重重点头哼了一声:



“……现在教师之间内斗的可能性很高,校内本就一片嘈杂,再种下连学生都互相怀疑的种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您说的对。但是,我不同意因为担心这个就不去探明真相。那样会变成单方面的防守之战。校内的状况已经比前主席的那时候更加迫切了。”



“你说得对,当然要采取行动。只不过主体不是我们。”



提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枚信笺丢到桌上。成员们的视线一齐转向那里,停下封面上写着的寄件人的名字上。



“……这是信吗?泰德老师寄来的?”



“是校内安保的协助请求。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们可没法不答应。”



提姆挥动魔杖拆开信笺,将里面的信纸展开浮在空中。



“这封信贴心地附上海吉斯老师和利卡宁图书管理员的联名。另外还感觉这件事没有跟校长打招呼。包括这一点在内,这个动作本身就能有各种推测——不过他们在这里的教师之中应该属于姑且可以信赖的那类。”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们要顺应这个请求行动?”



“调查的主体始终是老师们,我们只不过是不情不愿地配合。不过——既然这样,那多少也需要共享些情报嘛。”



提姆咧嘴露出坏笑。于是成员们也理解了他的意图。他从一开始就一丁点也不打算甘于防守之战,而是要连老师们的动作都利用起来,顽强地行动。



没有人感到不满。所有人都默默表示,这才是金伯利的学生。感受到他们沉默的同意,密里根终于抬起一直趴着的上半身。



“看来方针确定了。那么诸位——新学生会正式启动。”



第二天上午。奥利佛带着说不出的紧张感和皮特一起走在校舍的走廊上。



“——”



“……”



两人的话都很少。他们原本就不是那么爱说话的人,但除了刚入学那时,他们还从来没有过不说话到这个地步的时候。然而复杂的是,他们并没有吵架。奥利佛想让皮特更加警惕法夸尔,但他痛感即使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我有东西要查,先走了。晚上会先回宿舍。”



“啊,嗯……”



到头来,他们什么也没说就道别了。这时,正要离开的皮特朝奥利佛丢去一个东西。



“这个还给你。真是不彻底,我能做得更小。”



“……唔……”



奥利佛表情苦涩地俯视手里的东西。那是他在宿舍房间时悄悄藏进皮特制服里的小型魔像。在设计上,当遇到异常情况时,它可以感知并飞到奥利佛身边告知,但被皮特本人发现当然就没了意义。皮特看起来并没有气愤这个小动作,奥利佛目送他的背影,有意识地深呼吸。



“……冷静。不要着急……”



“找到了!”



这时,一个突兀的吵闹声音响起。奥利佛吓了一跳转过身,只见学生主席正穿着他已经十分熟悉了的女装叉腿站在那里瞪向他。



“……林顿主席?”



奥利佛感到困惑,提姆将他拉进附近的空教室,迅速用咒语关紧出入口的门。然后他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仔细确认每个角落,之后总算停了下来。



“门锁好了,也没有别人。……喂,你坐下。”



“?好、好的……”



奥利佛按照指示,不明所以地坐到一个座位上。提姆走过来,毫不犹豫地用他的膝盖当枕头躺下。新主席把横排座椅当做是床,在目瞪口呆的学弟面前放松全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呼,真是的……。要兼顾可爱和威严也不容易啊。光是看管密里根和沃雷就够累的了,现在连老师都跑来掺一脚。也考虑一下负责在这种情况下掌舵的我的感受啊。”



听到这些抱怨,奥利佛也终于察觉到了事情的原委。他苦笑着接受自己当枕头的职责,安详地俯视提姆的脸。



“……您辛苦了。看来您工作十分认真尽责。”



“不要说得这么事不关己。话说如果你来学生会的话,我会更轻松一点。不过相对的安德鲁斯在努力,也还行吧。”



“真是非常抱歉……不过理查愿意加入,我松了口气。我敢保证他的人品。”



奥利佛带着一半歉意一半信赖说。提姆闭上眼睛哼了一声。



“这方面我没有不满。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是孬种,而且团结这些奇葩也是我的工作。……不过这样一来,我就没人可以撒娇了嘛。”



提姆用软弱的声音说着,翻转身体抱住学弟的躯干,然后将鼻子紧紧贴到他的肚子上。这超出想象的撒娇方式令奥利佛惊讶,但考虑到继任那位戈弗雷的立场带来的压力,也难怪他会这样。奥利佛一边考虑着对方的心境,一边温柔地用手指梳理他的金发。



“……戈弗雷学长……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一定很好。英格威学姐不是也和他在一起吗?”



“那倒是……不过会不会有奇怪的虫子接近他啊……。……好想见他啊。好想要看他的脸听他的声音啊。好想让他摸我头啊……”



不能让人听到的真心话一句接一句的掉出来。奥利佛理解,提姆之前能够说这些话的人全都已经毕业,这个职责就轮到了自己头上。他觉得这很光荣。即使是短暂的替补——但通过选举战和死灵王国的交流,这个人能够如此信赖他。



“……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们。这一点绝对不会变……”



“……是。我觉得非常踏实。”



奥利佛用毫无虚假的真心回答。提姆之后继续把脸在奥利佛肚子上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回到平躺姿势直直地仰视他的脸。



“……真是不爽。”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