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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2 / 2)


  不提太上皇心中半忧半喜,却见应兰风默不做声地,太上皇便问:“朕这提议,你……可答应?”

  应兰风忽道:“其实,又有什么不同?”

  太上皇闻听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疑惑问道:“什么?”

  应兰风垂着头,慢慢说道:“我身为皇子或者应府的庶出,到底又有什么不同?横竖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是凤子龙孙或者不起眼的庶子,是清贫小吏或者高官厚禄,是奸臣贼子或者忠臣良将……我的生死,也都只是……皇上的一句话罢了。”

  太上皇猛然震动,双眸眯起看向应兰风。

  应兰风缓缓抬起头来,对上太上皇注视的眼神,唇边竟有一丝微微地冷笑,道:“我出身应家,打小便不受宠,原本我也……不想什么出身、不管自个儿是谁人的儿孙,我只是满心里……想要尽心竭力地当一个好官罢了,然而直到前些日子,才知道原来连这点儿心愿都不成,非但不成,反而会连累到我最不想伤着的家人。”说到这里,应兰风眼中不由显出些许泪影来。

  太上皇咽了口唾沫,隐隐有几分动容:“兰风……”

  应兰风深吸口气,才沉声冷静又道:“臣不想当什么皇子,也不想再做什么尚书……臣在进宫之前就已经打定主意,臣请辞官,从此远离京城,不涉是非,至少……可以保住家人平安,这便是臣此生最大的愿望,求太上皇……恩准成全。”

  应兰风说完,举手摘下官帽,放在一边儿,重俯身下去,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

  ☆、第 320 章

  话说应兰风磕头毕,太上皇竟不能信,垂眸看了半晌,亦无法言语。

  杨九公遥遥看着,不由有些许忧心,那两个人说话声音虽低,但这寝宫之内再无别人,空旷静寂,纵然只是耳语,也能听个六七分。

  九公之所以不曾退出去的原因,却因他是太上皇自少年时候就陪伴身边儿的心腹,而德妃之事,虽个中详细太上皇羞于启齿,然九公暗中也自有些猜测,加上近来怀真进宫,含烟以死相逼,太上皇前后态度截然相反等等,他便猜了个八九分了。

  这会子在柱子下,听见两人言语,心中更是怅然。

  本以为太上皇既然开口,这自然是极大的恩宠好事,自然要山呼万岁感恩戴德的,不料应兰风竟是这个反应,着实令人意外。

  杨九公几乎就想上前劝应兰风几句……何苦如此?太上皇素来不是个意气用事之人,如今总算想要为他做件好事,何必白把这个难得机会扔了?扔了倒也罢了,如何竟还说出那些类似“大逆不道”的话?

  九公素来知道太上皇的性情,生怕兰风一言不合,又触怒了他……那可不是才出牢笼,又要遭殃?

  不提九公暗中揪心流汗的,太上皇盯了应兰风良久,终于说道:“你这份儿脾气,倒也很像是你母妃了。”这声音里,依稀竟带几分无奈的笑意。

  应兰风只伏地不动,太上皇扫他一眼,转身欲要离开,九公见状松了口气,忙跑过来扶着。

  不料太上皇复又止步,回头看向应兰风,道:“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你且也不必着急……你先回去罢,好生再想一想……要知道此事不光关乎你,若是要昭告天下为你正了名归了宗,对你的母妃……对德妃也自是一个交代。”

  太上皇说罢后,才一拂袖道:“去罢。”

  应兰风无声吁了口气,扶着膝盖起身,正退后两步,太上皇忽地又道:“对了,怀真……近来可好?”

  应兰风停步:“是。”

  太上皇沉吟片刻,眼中透出几分暖意:“怀真那孩子的确是好,跟别的孩子不同,怪道你素来极疼爱她。先前听闻她生了很好的孩儿,朕还一面儿也不曾见过呢……如今,倒是格外想念……”叹了口气,才又不言语了。

  应兰风见状,这才蹒跚着,缓缓退出寝殿。

  且说应兰风去后,太上皇便在榻上坐了,调息一番,便说道:“你出来罢。”

  话音刚落,就见从旁边不远的帷幕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烛光之中,身影高挑端正,容颜清隽不失威严,正是新帝赵永慕。

  杨九公见状,知道父子两人有话,便又识趣退了。

  太上皇见赵永慕走到跟前儿,便道:“方才他所说的,你都听见了?”

  永慕垂头道:“都听见了。”

  太上皇问道:“你觉得如何?”

  永慕沉默片刻,说道:“的确是个高风亮节,光明磊落的性子。”

  太上皇听了这八个字,微微一笑,道:“他并没有答应认祖归宗,却想要辞官,依你之见,以后……该怎么样?”

  永慕微垂着头,眼睛眨了两下儿,终于说道:“太上皇容禀,虽然说若是昭告天下,认祖归宗的话的确会引发轩然波澜,然而儿子私心里想着,毕竟是皇族血脉,金枝玉叶,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流落在外?且他打小儿也是不易,德妃娘娘又是那样……倒很该给他们一个交代才是。”

  太上皇眼中透出几分诧异之色,略一点头。

  永慕又道:“只是有一点儿可惜。”

  太上皇便问,永慕道:“本是个能臣,在工部做的也是有声有色,若是恢复了凤子龙孙的身份,以后可是无法再行事了。这是儿子的一点私心所想。”

  太上皇笑了两声:“你能这样想,方是帝王之道。不管如何,要以天下为先。”

  永慕叹了声:“只可惜三哥如今,无心为官了,虽然太上皇跟儿子都有心为他正名,还归宗室……然而若是他不肯……”

  太上皇也不禁长叹,苦笑道:“是啊,听他方才所言,话语之中未免依然有些怨念朕的意思,而且听他的话,多半也不是不想认回来,而是怕纵然认回来,有朝一日,或许性命不保呢?”说着,抬眸看着赵永慕。

  永慕自是个格外聪慧之人,闻言早知何意,便跪地道:“若是指儿子会对三哥如何,是万万不敢也不会的。”

  太上皇见他如此,道:“你起来罢,不是怪你,而是怪朕……这一次做的太过了,未免寒了他的心,才让他有那句——‘生死在皇上一句话’的认为。”

  赵永慕缓缓起身:“其实也怪不得太上皇,毕竟在那个非常时候,要安定军心民心,且当时的种种证据又指向他,倒也是没有法子的。”

  太上皇并不回答,只过了会儿,才又沉沉说道:“朕当时,很想将他置之死地的最主要原因,却并不是这个。”

  永慕甚是意外,忽地想到方才他跟应兰风说“被奸人所惑,误会德妃”等言语,不免便想到这上头去,不料太上皇道:“朕的确曾是恨他的,然而却又怕他。正是因为这份惧意,才更想快些杀了他。”

  永慕心中一惊:“儿子不懂这话。”

  太上皇垂着眼皮,声音沉缓低哑:“你自然不懂,因为此事没有别人知道,连九公也是不知情的……”

  永慕不由看向父亲:太上皇一世为君,独断专行,性情又是英武激烈,哪里曾惧怕过什么人来?这一句却不知何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