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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第79节(2 / 2)


  走了一程,终于到了角门夹道前,今日当班的不是先前那个解差,这回换成个精瘦的人,瘦是真瘦,脸上颧骨顶得老高。见有人来,押着腰刀上前打量,当惠存下车,他就明白是什么缘故了,退回了先前站立的地方,抬手拱了拱道:“夹道内的人不能探视,若是贵人因此而来,大可不必开口……”

  话还没说完,向序便塞了一锭银子进他手里,“我们知道规矩,不是来瞧人的,不过送点日常的用度,还请押队通融。”

  那解差因先前也分得了好处,这回稍稍作梗又有进项,心里实则很称意,但脸上要装出难为的样子,抓着腮帮子道:“不是小人有意刁难,实在是规矩严……”

  向序笑了笑,“一日三餐和炭,好歹是要往里头供应的,我们的东西送进去,公账上就能省下来,对押队也有好处。押队,多个朋友多条路,山水总有相逢的时候,还请押队高抬贵手。”

  那解差立刻便就坡下驴,因为知道能来这里送东西的,不是权贵就是皇亲国戚,自己小小的差役,犯不上和他们较劲。况且规矩森严也只是魏国公刚被关进来那几日,后来习惯成了自然,细微之处还是可以担待的。

  于是扮起了肃容,“那就下不为例。”刚说罢,见小厮婆子一气儿搬下七八个包袱来,当即舌根一麻,慌张四顾,“不成不成,这也太多了,全送进去哪儿还是遭圈禁,分明就是受用过日子,小的万万不敢。”说着指了指那个食盒,“单是吃的还可以,毕竟逢着过节好说话,旁的一概不能。”

  向序见了那阵仗,也有些哭笑不得,女孩子不懂其中利害,真以为内外可以畅通无阻,便打了圆场,“来日方长,剩下的下回再送。”一面接过食盒和两个包袱递过去,“只这几样吧,押队指头缝里漏一漏,进去也就进去了。”

  那解差没办法,左右看了看,天太冷,连蹲在墙角的乞丐也不见了踪影,就勉为其难地接下了。

  惠存望着那解差大包小包往夹道深处去,欣喜地和向序交换了下眼色,回去的路上一再道谢,“今日没有大哥哥,怕说不通那差役。”

  向序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只道:“郡主客气了。年前想是不能再送了,等年后吧,若是你还有东西要传递,届时我再陪你来。如今两个解差都打通了交道,里面看押的人八成也得了好处,下次就会容易得多。”

  惠存道好,这样一句“陪你”,倒很有家常的温情。

  第97章 今日休兵。

  ***

  那厢解差将大包小包送进了小院,云畔和李臣简搬回屋里,一一打开查看,食盒里头装着羊肉和炕鸡、炕鹅,并一壶贴着“皇都春”字样的酒;两个包袱里装着衣裳和梅花香炭,甚至还备有个小小的香炉,和一盒闻思香。

  云畔托着这线香,感慨万千,“世上哪里有比女孩子更可爱的呢,咱们都落得这样田地了,妹妹还不忘让我陶冶情操,品一品她新做的香。”

  香在这个年代,是一切美好的象征,文人墨客个个沉醉于那种韵深意长之中,就连获罪贬官的人,在最艰苦的环境下,也不曾放弃过香。

  云畔以前不解,处境那样堪忧,为什么还有心思盘弄这些东西,现在才知道,这是绝境中的希望和支柱,是冲出精神桎梏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一个有情操的人,即便山穷水尽时,也不能停止对美好的向往。

  她欢欢喜喜点燃一枝香,插进香插里,看着顶端一点腥红乍明乍灭,有轻烟缓缓升腾起来,陋室中腐朽的气息瞬间就被荡平了。记忆中往日的种种从眼前流过,她想起小时候阿娘带她制香的情景,月洞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春景,竹帘低垂下,穿着柔软衣裙的女使捧着香料和器具款款走过……那时候以为闺中岁月无惊,一辈子都会沉溺在这种温香中,什么都不用去想,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也许尝够了酸甜苦辣,那才是人生吧!

  反正惠存这些东西送得正是时候,两个人的胃口都不大,这满满一食盒的肉,可以吃上好几日。

  当夜很怡然地小酌了一杯,云畔还觉得人生很完美,可到了第二日,她就开始不耐烦吃那些东西了,见了也算不得很反感,就是不及清粥小菜来得可口。她笑着对李臣简说:“想是简朴惯了,反倒觉得那些肉腻味得慌呢。”

  他听了,便将餐盘都收进了食盒里,陪她一同吃素,十分云淡风轻地附和:“我也是这样觉得。”

  云畔眨了眨眼,心想他大概以为自己是为了省着点,省到大年下再吃,其实并不是。她是真的不怎么有胃口,看见油花,莫名有种想吐的感觉,人也好像不及以前有活力了,懒懒地,眯着眼睛只想睡觉。

  该不是病了吧!她抚着额头想,却又怕他担心,不敢说,每日吃完了午饭就想找床。好在李臣简的身体慢慢恢复了,要不然两个人都病了,那可怎么好。

  李臣简呢,料着她是劳心劳力太久,到了该养元气的时候了,便让她尽心地睡,诸如那些烧水熬粥的事,一应都是他来干。实在闲着无聊的时候,看院子里杂草丛生,也去除一除草。冬天草的根茎都枯萎了,地也冻得发干,拔起来不费力气。一日下来院子清理了大半,枯草堆在院墙根上,晒干了,可以用来引火。

  云畔傍晚时分披着氅衣出来看,没想到堂堂的公爵,干起这种粗活儿来也像模像样。她反而有些遗憾,“你留一点儿给我,等我有力气些,剩下的我来拔。”

  他失笑,“不留,哪有女人干这种活儿的。男耕女织没听说过么,这原是男人该干的,你歇着就好。”可是心里总有些担忧,仔细审视她的脸,问,“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嗜睡,没有发烧么?”

  他探过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一切如常,这就愈发让他不解了。

  云畔坦然得很,自己找出了病因,“前阵子每日早起,亏大了,现在无事可做,就想着把以前缺的觉给补回来。”

  他尤不放心,“还是找个郎中进来瞧一瞧吧。”

  可是这样的境遇下,郎中也不是随意能请的,云畔说不必,“不是病得人事不知,恐怕外面不会轻易把人放进来。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整日打瞌睡,瞌睡不是病……”说着赖皮地笑笑,“是犯懒。”

  他还是忧心忡忡,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自言自语着:“什么病症整日想睡呢……你要是有哪里不适,一定不要瞒我,我想法子送你出去。”

  要送她出去,那就算真有什么不舒服,也不能告诉他了。不过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两日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似乎确实有些不寻常,况且自己已经很久没来月事了,上个月盼着盼着,竟给盼忘了,这个月已经过了日子,这么细算算时间,别不会是真怀上了吧!

  然而不敢轻易同他说,倘或没有,可就闹得尴尬了。还是再等等吧,眼下这种情况,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不是好事。到底还圈禁着,要是让他知道,怕是要为能不能给孩子自由而焦躁了。

  “小时候听我乳娘说过,年轻力壮不怕病,就算病了,睡两日就好。”她这么宽慰他,慢吞吞洗漱过后,又挪到床上去躺着。

  到了晚间他上床来,把她搂在怀里与她商讨:“我仔细想过了,你还是出去为好。我一个人被禁足在这里就够了,你不能继续跟着我过这样的日子。”

  她有些生气,泄愤式的在他脖子上吸了个红红的痕迹,“不许你打发我,我又不是得了不治之症,你愁什么?”

  他说:“可是……”

  “没有可是。”她使劲搂住他,“我恋着你,不能和你分开,一天也不能。”

  他忽然听见她说恋着他,一瞬有些茫然,这是种晕乎乎的,不可置信的快乐,忙捧起她的脸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个人,好像一辈子听不够她的甜言蜜语。云畔笑着说:“我恋着你啊,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就是恋着你,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你。”

  这种话最可以催发他的感情,他温柔地吻她,情真意切地说:“我也是,我也恋着你,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

  他对于她,其实总有用不尽的爱意,并且心领神会地懂得,她一旦和他撒娇,自己就该用行动来回应她了。他的妻子,深深让他沉迷,即便成婚这么久,当她躺在他臂弯的时候,他还是克制不住心猿意马。

  但这次却不一样,她婉拒了,扭扭捏捏说:“今日休兵。”

  他以为她身上不便,没有再坚持,她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递一声不住唤他的名字。

  他被她弄得发笑,问怎么了,“夫人今日与往常不一样。”

  她闭着眼睛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来人间一趟很值,一下子遇见了你。”

  他说傻瓜,“不是我,也许会有更好的人来作配你。”

  他哪里知道,他在她心里已经是最好的了,如果没有这场争储夺权,没有阴险算计,她应当是全上京最受人羡慕的女人。将来有女儿的人家,会拿他们做标杆,那些花天酒地的郎子们也该得一句“看看人家魏国公”,至少提升提升女孩儿们择婿的门槛,知道男人婚前养通房、婚后纳小妾,并不是天经地义的。

  两个人在被窝里唧唧哝哝说了好一会儿话,白天睡了很久的云畔,到夜里也没有显得很精神,照样睡得沉沉。